从香港经验三问光大事件处罚

半个多月前A股历史上最大的乌龙盘事件，股民至今仍记忆犹新。中国证监会在短短2周内就公布了初步调查结果，并开出超过5亿元的巨额罚单，速度之快、处罚之狠，让不少股民拍手称快，各大媒体也是赞扬声一片。但即便如此，市场上对乌龙盘事件仍然存在一些疑问。这里参考了香港对类似事件的处理手法，发表一些拙见。

　　疑问一：为何没有刑事处罚？

　　根据中证监在上周五公布的初步调查结果，证监会认定光大证券构成内幕交易、信息误导、违反证券公司内控管理规定等多项违法、违规行为，决定没收光大证券非法所得8721万元，并处以5倍罚款，共计5.23亿元。对4名相关决策责任人处以终身证券市场禁入，并分别罚款60万元。

　　这是一个乍一看来非常严重的处罚。5亿元的罚款金额不仅从未有过，即使参考国外市场的类似事件，也已经接近一个天文数字。而4名相关的决策责任人除了罚款外，更是这辈子再也不能从事证券相关行业，听起来十分吓人。然而光大事件并非简单的乌龙事件，更涉及内幕交易和操纵市场，但事件中竟然没有任何人受到刑事处罚，似乎有些不可思议。

　　翻看香港证监会此前对部分内幕交易案的处理，09年时法巴百富勤前副总裁马汉扬因犯内幕交易罪被判处26个月监禁，罚款23万港元，成为第一个因该罪名在香港被判入狱的人，此案中受到牵连的马的家人和女友也分别被判刑。此后最引人关注的案件则是摩根士丹利前董事总经理杜军的内幕交易案，杜军被判监禁7年及罚款2330万港元。

　　在机构方面，此前香港证监会对老虎基金亚洲内幕交易案的控告，也仅仅是冻结了其3850万港元的资产，但却申请法院颁令禁止该基金在香港从事任何上市证券及衍生工具交易，这是香港证监会首次尝试将一家公司排除在香港市场上的交易之外。

　　以上案例显示，香港证监会在处理内幕交易案件时虽然不会开出大额罚单，但处罚力度却相当“给力”，涉案个人被判监禁的个案并不在少数，而涉案机构从此以后则将被永远排除在香港市场之外。可以看出香港证监会对内幕交易的态度非常坚决，并非罚款就能了事，下手之狠不言而喻。

　　疑问二：为何只有光大证券受罚？

　　在此次中证监的处罚决定中，只有光大证券一方受罚。光大是乌龙事件的始作俑者，受到重罚当然是罪有应得，但从整件事情的发展过程来看，上交所和中金所似乎也难辞其咎。

　　让我们先来回放一下当天的事件。根据上交所发言人在新闻发布会上的回答，乌龙盘事件发生后，上交所于当天11点06分已初步发现光大证券自营账户涉及异常交易，并于11点07分致电光大进行初步沟通，但当时光大的相关负责人表示自己不在公司暂不清楚情况，需要去了解。11点10分，上交所与中金所沟通，启动了异常交易跨市场联合监管流程。

　　事情到了这里，交易市场出现异常已经再明显不过，但上交所却在11点44分通过官方微博发布“截至目前为止，上交所系统运行正常”的信息，误导了投资者，让股民误以为当天股市急升完全是市场原因，此为错误一。

　　此后上交所又3次致电光大，但光大方面12点42分才申请停牌，并直到下午2点49分才发布公告公布事件情况和原因。从11点07分的第一个电话到12点42分的停牌，中间时间接近1个半小时，而股民真正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已经过去3个多小时了。处理异常交易事件效率低下，此为错误二。

　　在上交所第一次致电光大证券进行沟通后，光大随即做出大量撤单操作，中金所也在11点10分与上交所启动异常交易跨市场联合监管流程后，在知情的情况下让光大证券在当天下午开盘后抛出了7000多张市值46亿元的股指期货空单，这使得光大在发生乌龙指后不仅没有亏损，还大赚8000多万元。

　　上交所只对光大证券股票做了停牌处理，但没有对其会员通道和自营盘操作采取暂停处理，与中金所默许了光大此后的一系列对冲交易，此为错误三。由此可见，上交所和中金所在光大乌龙指事件中也应承担一定责任，收到相应的处罚。

　　香港没有处理此类事件的先例，但之前香港证监会对商交所的调查可看作是监管机构对交易平台的处理案例之一。香港商交所此前因经营不善而宣布关闭，证监会撤回其交易牌照，并就财务方面进行独立调查。证监会称，在规管交易平台时，最为看重交易所的营运是否适当可靠，以及是否有足够透明度。由于商交所的违规问题严重，证监会已将案件转交商业罪案调查科，目前案件仍在审理中。

　　疑问三：股民的损失真的能得到赔偿吗？

　　在上周五公布事件初步调查结果时，中国证监会的发言人表示，光大证券事件导致投资者损失严重，投资者可以提起诉讼依法要求赔偿。本周一，广州一位股民委托律师向法院递交诉状，起诉光大证券和上交所，要求法院判令两者共同赔偿损失7万元，这是光大乌龙指事件后内地首批股民起诉要求赔偿的案件之一。然而，投资失利的股民们是否真的能得到赔偿，实在是一个大大的未知数。

　　首先，有多少人会选择去法院起诉？个人认为这个比例并不会太大。与西方成熟市场相比较，内地投资者相对而言法律意识较为欠缺，对于自身的权利和可以索偿的权益认知也并不多，很多人即使遭受损失也因为追索过程复杂，“怕麻烦”而选择不去索偿，宁愿吃下这个哑巴亏。

　　其次，对于那些选择向法院起诉要求赔偿的投资者，法院是否对案件进行立案也是一个问题。有法律界人士称，目前法院受理的证券赔偿案件大部分都是虚假陈述类型的案件，而有关内幕交易的司法经验较为欠缺，因此涉及内幕交易的案件法院很少受理。内地的证券法并不完善，很多东西法律没有明确的规定，投资者面临着起诉时法院无法立案的困境。

　　第三则是投资者损失的确认问题。股票市场千变万化，涨跌时刻都会出现。法院该如何界定投资者是因光大乌龙盘而选择入市，而所遭受的损失也完全由乌龙盘引起，这将会成为损失确认方面的难题。此外，除了散户之外，经过量化交易产生了交易的其他机构是否能够索赔等问题也难以解决，实际损失很难确定。

　　香港是怎么解决投资者赔偿问题的？雷曼兄弟迷你债事件无疑是一个很好的例子。2008年金融危机时雷曼兄弟破产，令其发行的信贷挂钩票据(在香港称为Mini Bond迷你债券)价值暴跌，香港不少投资者损失惨重。许多遭受损失的投资者都是年事已高的退休人士，他们不会详细阅读销售文件，在购买时也并不知道所谓的迷你债是一种高风险的金融投资产品，事件在香港引起轩然大波。

　　当时不少因购买雷曼迷你债而血本无归的投资者结成雷曼苦主联盟，每日在中环各大银行和证监会办公楼前示威，风雨无阻，比上班还准时。示威者们或敲锣打鼓或奏放哀乐，并摆出一列用当时香港证监会总裁韦奕礼头像制作的遗像和标语。

　　事件的最后结果是，香港监管机构先后与当年发售迷你债的证券行和银行达成赔偿协议，在证券行购买的投资者可获100%赔偿，而银行客户在剔除约4000名不合资格的投资者后，向近九成(约2.9万名)遭受损失的雷曼苦主一律赔偿最少60%本金，65岁以上客户可获70%的基本赔偿。虽然仍有不少人不满赔偿速度和幅度，不愿意接受和解，但对大部分的投资者来说，能拿回至少六成的本金，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以上是对光大乌龙盘处罚的三个疑问。文章的本意并非是想吹捧香港，认为香港的监管处处都好，也明白上交所等机构在处理光大事件中的忌惮和两难的处境，但有些问题必须要引起重视和思考。比如，由交易系统异常引起的偶尔事件为何会演变成内幕交易？在内地有口皆碑的光大证券为何在面对突发事件时，自私地将自身利益放在了所有投资者的前面？

　　光大乌龙盘事件清楚地表明，目前的内地证券市场确实有许多制度漏洞和不公平交易现象的存在。A股不差钱，差的是诚信，以及由诚信问题引发的投资者信心缺失，这样的市场是没有未来的。这次中国证监会的严厉处罚当然是好事，但市场在拍手叫好的同时，是否应该想的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