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新任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的说法,“中国梦是民族的梦,也是每个中国人的梦。”——他就任宣言中九次提及“中国梦”,正因如此才使得“中国梦”近期在官方媒体极度流行,某记者在“两会”记者发布会上向新科总理李克强叩问“情怀”也见怪不怪了。
精神分析大师西格蒙德•弗洛伊德认为,梦往往象征着被压抑的愿望的达成,这倒也与中国古人的理解无不相近,所谓“昼夜所思,夜梦其事”。吊诡之处就在“中国”二字,这里代表的是一个人的单数,七个人的复数抑或三千名“两会”代表的复数,还是十三亿的复数?
中国梦的提出离不开其时代经纬。从习主席的定义来看,中国梦首先是民族梦,对应着一百多年来中国历史的救亡主线条,对不少富于民族情感的国人来说,这也是“中国梦”首先从内心唤起的情结。
以民族屈辱为底色,鸦片战争拉开中国现代史帷幕。体察中国历史颇多的外交家基辛格曾经把1860年形容为中国由盛转衰的决定时期,他曾如此形容彼时中国社会的两难处境:“中国虽是一个弱国,但又以镇抚四海的帝国自居,因此,中国社会的改革步履维艰。”
也正因此,恰恰是民族振兴的强烈愿望,为随后多次政治运动源源不断地提供了动力。在灾难与辉煌的双重变奏之中,一个个中国人的梦想从来离不开民族整体的际遇,个体的命运往往随着历史而流转颠簸,无论大江大海还是一枝一叶。
回望这条动荡的民族救亡之路,中国知识界也曾有过深刻思考。“千年来未有之变局”所带来的冲击,不仅是器物层面,更是安身立命的信仰与文化。两难之处在于,或许只有在救亡之后才能启蒙。八十年代,李泽厚就提出“救亡压倒启蒙”的命题,辛亥革命之后的一段时期民族救亡以其无可争议的道义制高点成为最紧迫的任务,而现代化启蒙并未彻底完成。这一未完成的任务,或许在一定程度上注定了中国随后选择的道路充满颠簸。
习主席提到“每个中国人的梦”,这甚至多少有点类似于美国人詹姆斯•亚当斯的“美国梦”:“如果要让美国梦成真并长伴我们,那么这件事归根到底将取决于人民自己”。事实上,“美国梦”这个词语进入美国流行文化正是在1931年,正是亚当斯在当年创作了《美国史诗》,激励了一代代失落的美国心灵。
那是一个人心凋敝的时代,不少人甚至因为找不到工作养不活家人而自杀,媒体人沃尔特•李普曼曾说“整个民族精神不振,人人觉得自己孤零零的,谁也不信,啥事也不信,甚至对自己不信任了。”对此,亚当斯宣称“让我们所有阶层的公民过上更好、更富裕和更幸福的生活的美国梦,这是我们迄今为止为世界的思想和福利做出的最伟大的贡献。”美国梦诞生于困境穷厄之中,从此却拥有了重振美国人民的强大力量。
所谓美国梦,其本质在于机会平等之下的个人奋斗。有趣的是,当下美国国内有声音抱怨美国行进在错误道路上、“美国梦”辉煌不再时,中国却无比真切地正在上演新的“光荣与梦想”。回顾三十余年由改革开放带来的经济转型,经济学家张五常盛赞为“历史上最为伟大的经济改革计划”,制度经济学家科斯赞同这一论断,并且认为中国的这一经济转型是哈耶克“人类行为的意外后果”理论的一个极佳案例。
回头来看,改革开放赋予了越来越多的中国人前所未有的自由,更多的人可以去争取自身的个体幸福,无数白手起家的亿万富豪的故事甚至比“美国梦”还要“美国梦”。恰是在这一个一个活生生的个人在追求自身幸福的努力中,中国梦无比真切而立体地呈现出来——这反而是之前历次宏大政治运动所没有达成的。或许,唯有无数个个体梦想的自由闪现,民族的中国梦才不会最终迷失。
对于每个个人,生活是如此步步紧逼而无可逃避,社会转型的种种重负最终都会加诸于末梢的家庭。如果能以勤勉诚实的努力就有机会争取自我幸福的人生,或许才不枉“梦想”之名。
我最近在微薄(@徐瑾微博)提问,“你的中国梦是什么”,不时已经收到很多回复。有网友在微博留言,中国梦是个巨大的瓶子,想往里装什么都可以。在 “自由”、“公平”、“全球化”等宏大回答之外,也有人很具体而微地回答:“能够享受工作地的市民待遇!这过分么?”、“梦想是每天早起,能悠闲地吃完早餐,舒舒服服去上班途中刷微博,没有满屏的闹心事儿”、“没有小孩受饿,没有小孩读不起书,少点污染”等等,当然,更有人表示不需做梦,不说梦话。
回看弗洛伊德理论,现实往往也可能成为梦想的衍生。例如笔者居住于黄浦江畔,虽免于帝都的爆表天气,近日却有“死猪投江”的案例,据说已经打捞起万头死猪,各类段子成为无奈解嘲的桥段。成群结队的死猪,来源与死因都毫无征兆,水源毫无问题的声明,有比这更为魔幻现实主义的意象么?笔者眼前的中国梦,就是期待饮用水真的如同新闻中那么“合格”。
历史的巧合甚至与惊愕一样多。八十年前,在亚当斯勾勒美国梦精神形貌之际,中国也曾经发起一场“中国梦”的大讨论,一百多位各界人士共同做了一场“中国梦”,其答案百人百态。比起来自文人和学界的“天下大同”、“各尽所能”、“没有国耻国难”等田园畅想,来自实业界的穆藕初先生如此言说:“政治上必须实行法治。全国上下必须同样守法,选拔真才,澄清政治。官吏有贪污不法者,必须依法严惩,以肃官方。经济上必须保障实业(工人当然包括在内),以促进生产事业之发展。合而言之,政治清明,实业发达,人民可以安居乐业,便是我个人梦想中的未来中国。”
这一言说曾经被遮蔽,但是如今听来仍旧醒目。八十年时光轮回,或许那个梦想是同一个梦想,不同的是,中国已经今非昔比,中国梦也应步入从民族到个体的转变。如果真正的中国梦关乎每个国人,那么必然触手可见。以中国之大,能否安放得下你的一隅梦想?
(注:本文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作者近期即将出版《中国经济怎么了》
英国《金融时报》中文网专栏作家 徐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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